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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要去世了,可能不是在今天,也可能不是在明天,但躺在病床上,她的生命是龟裂的细绳悬着的那份沉重的担子,坠落是必然的命运,这我是知道的。甚至在过去的十几年的每一天,我都是知道的。 我现在离她有万里之遥,我的父母说没有必要回去,我有学业要进行。我没敢和我奶奶打电话,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强撑着说很多话,我也不知道她情绪的波动会不会让最后这点时间的痛苦增加几分,我发现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生老病死,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 我的父母,叔叔婶婶都在病床前陪护。他们在群里发着病情的进展,今天又打了哪些吊瓶,又吃了什么药。前天的止痛药吃晚了,又疼了几个小时。好像药物里只剩下营养液,止痛药,止吐药和其他的补品了。止吐药我是认识的,他被掺在氯化钠溶液里挂在吊瓶上,名字叫甲氧氯普胺,小时候我胃肠不好的时候我奶奶会让我吃,她会指着小小的瓶子上的每一个字,让我跟着念:甲氧氯普胺。那时候她教我的五个字里有两个是错的,氯不念录,胺也不念氨。但她说在她小时候的教材里就是这么写的,我自然是相信的:我看着她房间里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我还有印象的就是那三本厚重的机械设计手册。在那个小学科学课都没上过几节的时候,我觉得几十年前就从山东大学毕业的奶奶的话永远是对的。她会在吃饭的时候告诉我,三分之一个馒头就是把馒头掰成三份,拿出其中的一份。我相信大学毕业的奶奶是不会不知道三分之一是需要平均分成三份的,但她每次都会给我多掰一点。 在我出生的那时候,我奶奶就做了心脏瓣膜的手术,自此她的心脏里就用机械的结构代替了一部分。听医生和父母,还有很多亲戚说,做完手术差不多只有十年可以活了。也是自那时候开始,我每天都在担心奶奶会不会在放学回家之后就再也不能和我说话了。但是十年又十年,喜欢喝酒的爷爷在身体健壮的时候摔下楼梯去世了,奶奶的大家族里也时不时传来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的死讯,疫情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好多人都走了。但我奶奶就一直这样,坚持着,活着。 我奶奶像许多老年人一样,喜欢花。即使她的身体早就残破不堪,但家里的阳台上总有各种各样的花娇艳欲滴地开放着。去年我暑假回家的时候,我奶奶带着不情愿的我在阳台逛。他跟我说,这是蟹爪兰,这是富贵竹。可能不是这些植物,名字我早已记不清楚,但奶奶就是这么望着这些花,问我好不好看。我知道看着这些花的奶奶是开心的,但时间好像剥夺了一些她露出笑容的能力。那时候的我只是说,好看,但可惜我不喜欢花。 那时候我的姨奶奶们还是会来她们的大姐家,也就是我们家,做客。她们中午一起包饺子,炒菜,然后一起说几个小时的话,吃一顿饭。在几年前过年的时候,也都是我奶奶在几十个人的两个大桌前先发表一下讲话大家才开始吃。今年的暑假回到家就得知我奶奶确诊了胰腺癌的晚期。其实对这个岁数的人来说,癌症似乎才应该是常态。我奶奶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可能是她身边太多人经历了癌症了,也可能只是她太坚强了,或者是因为她觉得这辈子过得不错了,我不知道。 就是这般,我好像不大愿意回忆更多了。心脏的手术,疫情,前几年的骨折,许多事情都没能带走最坚强的人,唯独时间会毫无情面而又残忍地慢慢抽离每个人的生命。 本来对于奶奶去世的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我已经排练了十几年了,然而当我真正知道这一刻马上要来时,还是只能祝愿她最后的时间里少一点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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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0 y, m/ C9 B再次在电脑里看到当时写的只言片语,还是感慨万分,以至于潸然泪下。我已经记不得我奶奶具体是哪一天去世的了,在这半年里想起奶奶的时间也屈指可数,但当我想起她的时候,浮现的并不是那个不那么真切的,只是在照片里看见的,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而是在书桌前阅读写字,暑假的中午给我下面条吃,下午会在阳台晒晒太阳的人,是那个有一次我不小心转身撞到,却发现身体已经空虚得那么轻盈,好像是一个腐朽的木衣架一碰就要散架,但却搬得起五六公斤花盆,端得动不锈钢高压锅的人。
/ H/ ]8 I ], f, z; |, z5 B7 v7 I我常常在想,在奶奶没去世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多做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多打几个电话,多陪她聊聊天,或者至少多发几条消息。青春期的孤傲和叛逆,以及后来借着学业繁忙的借口和家里甚少联络的我,真的可以摸着良心说对得起我的奶奶吗。可能答案是否定的吧。
+ ^* e. c$ x& C) w. i2 o4 R, u奶奶的去世对于她的家族的意味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曾经过年家族团聚,几十个人在一起吃喝聊天,最后变成了一群喝醉的中年男抽烟吹水,旁边是他们贤惠善良的妻子,还有一群小朋友在一起玩——我就是其中之一,这个习惯也随着疫情而中断,而奶奶的去世更是让大家找不到一个聚在一起的理由。小时候我最讨厌出去吃年夜饭,以及第二天的拜年。我很难分清谁是三姨奶奶谁是二舅爷爷,还有那一大群姑姑婶婶叔叔大伯,我也讨厌染得一身烟酒味道,和醉醺醺的父亲坐在一辆车回家。可当现在一切都变了,再也见不到那些亲戚的时候,却又回忆起他们每一位对我都充满关爱,正如回忆起我奶奶时一样。现在鞭炮声鲜少可闻,过年的气氛少了许多,可明明就是这些我不那么喜欢的东西,构成了我最美好的童年回忆。 0 \2 M0 b! c5 E6 y' ^(欢迎访问老王论坛:laowang.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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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至此,其实也明白这些强烈的情感会像生命一样渐渐淡去,好在有幸在当时得以记录。多年之后,或许是再次翻找硬盘,抑或是在论坛闲逛,当我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奶奶的面貌或许依然会清晰而充满生命。由于不是很想发在会被亲朋好友看到的地方,所以权且发在这里。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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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H5 B' j L世事难料。是以区区,在这里也希望和祝愿大家珍惜眼前人。" r, x! P- R4 {+ a8 K5 Y2 _(欢迎访问老王论坛:laowang.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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